第24章 養一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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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養一養
香榭小院的門口, 有紫色的藤蘿自院內蔓延而出，像瀑布般瀉下攀於墻壁。
繾綣的夜風拂過，吹動藤蘿枝條發出沙沙聲響。
周淮煦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著阮糖, 眼中的情緒晦澀難辨。
此時無聲勝有聲。
何況他開口了, 說出的話落在夜風裏振蕩搖曳。
像在征詢她的意見又似乎意有所指, 讓人驚詫。
“唰——”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地落到阮糖的臉上。
她感覺自己接到了一個燙手山芋。
這山芋甜不甜她不知道, 但太過燙手, 肯定得找人接盤。
她將這勞什子丟回給周淮煦。
“你的微信，當然你自己做主。”
想給就給，問她算怎麽回事？
阮糖的眼神微微閃爍，語氣帶著點不自然。
周淮煦輕嘆了口氣, 表情為難，嗓音卻清潤平靜。
他對麗姐說：“抱歉，我沒法給你微信。”
畢竟女孩子說要就是不要, 說給就是不給。
阮糖的意思, 肯定是不能給。
他這一番操作, 令人嘆為觀止。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很懂女人心。
但阮糖看穿了周淮煦的心思。
他這分明是在甩鍋嘛。
這蓋到她頭頂的鍋灰都沾上她鼻尖了。
她皺了皺鼻子, 不忍直視。
其他人的心思卻有了別的思量。
看看，阮糖這表情確實不高興了。
周淮煦以後絕對是個妻管嚴。
阮糖說不給就不給, 這家教整挺好！
嗚嗚嗚嗚他真的好愛她！
麗姐也感受到他倆之間特殊的暧昧氣場, 心想之前警局裏的傳言原來都是真的。
她默默地嘆了聲可惜, 收回自己的手, 將手機揣回衣兜裏。
麗姐燦然一笑，表現得落落大方。
“那行吧, 反正以後也能常聯系, 歡迎你加入警局的大家庭。我先走了，大家明天再見！”
“好的。”
“麗姐再見。”
眾人很快就作鳥獸散, 各自回家。
阮糖見周淮煦沒動作，徑自翻出自己的車鑰匙，覷了他一眼。
“以後你少拿我當槍使，自己的桃花自己斬。”
周淮煦掀眸看她，眼角含笑：“我們也算同甘共苦，並肩作戰過。”
她怎麽能棄他不顧？
阮糖捏緊手裏的車鑰匙，轉了一圈，幹脆地說：“少拿這些說辭，就是不行。”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剛走了兩步就瞧見不遠處的原朗正站在自己那輛電瓶車前，抓耳撓腮。
那顆腦袋仿佛都要被他抓得冒起火了。
“怎麽了？”
阮糖走近，發現他的電瓶車原來沒電了。
這附近沒有充電栓，夜也已經深了。
阮糖想了兩秒，朝原朗招招手：“我捎你一程。”
她給他出主意，“你把你的電池帶上，明天充好電再過來取車吧。”
聞言，原朗的眼裏泛起驚喜的光，趕緊朝她道謝。
他跟在她的身後，快步走到阮糖的車前。
臨上車，原朗還不忘朝一旁的周淮煦揮手，臉上元氣滿滿。
“煦哥，我和阮隊就先走了，明天見啊！”
他將周淮煦當作自己的精神偶像，已經攀親道故地叫他哥了。
一想到以後能和周淮煦共事，原朗止不住地興奮。
然而，周淮煦的眉眼冷然，看起來和“興奮”二字一點都搭不上邊。
眼見那輛銀色卡宴疾馳遠去，消失在夜幕中。
林聖楠慢悠悠地走到周淮煦的身邊，雙肩抖動，沒有說話。
周淮煦側過眸，見他憋笑憋得臉都脹紅了。
林聖楠終是忍不住，噗地笑出聲。
“周淮煦，我沒想到你這輩子還有搞不定的事情！”
他這個萬年第一，不過如此嘛。
林聖楠的臉上盡是幸災樂禍。
“你之前肯定把阮糖得罪大發了，要想跟她和好，看來難於上青天啊。”
周淮煦掃給他一記眼刀，冷聲道：“你是不是也想上天，給你添幾柱青煙？”
林聖楠噎了噎：“我這不是想要幫你嘛。”
他撇嘴道，“你想跟人家姑娘和好，就得多花心思。”
“……”
“烈女怕纏郎，你懂不懂？”
林聖楠仰著腦袋，擺出諄諄教導的姿態。
“你得多纏著她，使出你畢生所有不要臉的絕學！”
周淮煦掃向他，眼神清冷淡漠，透出幾分危險氣息。
林聖楠輕咳一聲，佯裝鎮定自若：“這好像不符合你的行事作風。”
他擺擺手，“沒事，要不你滑跪道歉吧。不過，一個搓衣板恐怕不夠，以阮糖的脾氣，估計得十個榴蓮才能消氣。”
他不留餘力地給周淮煦出主意，費了不少口舌。
周淮煦的下頜線繃著，忍耐半晌，最終從唇齒間擠出一個字：“滾。”
他是不會聽信林聖楠的鬼話。
但隔天一早，阮糖來到警局時，發現自己的辦公桌上多了一個便當盒。
藍白相間的盒子，很熟悉。
她打開一看，裏面躺著兩個包著肉松紫菜的飯團。
飯團上的紫菜耷拉著，像是一個小人落下兩行淚。
阮糖撕下飯盒背面的便利貼，上面寫著一行清臒峻拔的字體。
——請阮大隊長品嘗，莫生氣莫傷心，每天保持好心情。
最末還畫了一個小太陽。
他大概很少畫這種圖案，筆觸重，字跡也深。
看得出畫時很細致用心，生怕畫不好。
不用猜，她都知道這個便當是誰送的。
阮糖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弧度，剛想去找周淮煦，寧萌就急匆匆地跑過來，神情焦灼慌張。
“阮隊，不好了！”
阮糖：“怎麽了？”
寧萌：“葉九死了！”
話落，阮糖握著便當盒的手微微一抖，差點灑落在地。
她緩了緩神，將便當放回辦公桌上，隨即前往關押葉九的牢房。
彼時葉九的屍體早已被移送到法醫實驗室。
陰冷的牢房裏沒有光。
周淮煦站在黑暗處，清雋的眉眼間仿佛染上嚴寒冰霜，神情凝重。
林聖楠將屍檢報告遞給他，沈聲道：“死者胃部含有維拉帕米藥物，死於心臟病猝死。”
昨晚，葉九的心臟病突然覆發，死在了牢獄中。
林聖楠檢驗屍體時，發現他在被抓捕前曾服用維拉帕米藥物。
這種藥物是心臟病患者禁服的藥，一旦攝入過多就會致死。
很明顯，殺葉九的人早已洞悉一切。
知曉他患有心臟疾病，而且會被抓就提前留了一手，讓人給他下藥。
葉九身邊的人也不是全都忠心，無非都是任人所用的棋子罷了。
阮糖走到周淮煦的身邊，蹙眉道：“葉九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會死。”
她的目光落在深灰色的墻壁上，墻面血跡蔓延，被人寫下鮮紅的八個大字。
——不負恩義，替我報仇。
周淮煦頷首道：“他沒有怨那個人，反而想保全他。”
阮糖：“你是說，他不怪那個人殺了自己。”
周淮煦：“應該是。”
這個真兇與葉九的淵源頗深。
他殺了葉九以防自己的身份被暴露，但葉九對此甘之如飴，甚至將一切的錯都歸咎於警方，只讓對方替自己報仇。
實在可笑。
阮糖盯著墻上的血字，黛眉蹙得更深了些。
“他會讓誰替自己報仇。”
這個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墻壁上的血痕早已幹涸。
但血跡斑駁駭人，仿佛一張血盆大口欲將人吞噬。
墻上的時鐘嘀嗒轉動，時間飛速流逝。
轉眼間，夜色已經沈沈降下。
阮糖覺得今天過得好快，她剛審訊完幾個走私犯，了解完葉九之前的病情。
回到工位時，她整個人幾近躺倒在椅子上，早已累得饑腸轆轆。
她的目光落到桌上周淮煦送她的那個便當。
今天她四處忙活，只含糊地吃了幾口，此時便當裏還剩一個飯團。
阮糖直起身，拿過便當徑自來到了茶水間。
她剛想把便當放進微波爐裏，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就橫空伸了過來，將她手裏的飯盒接過，攔下她的動作。
“冷了，別吃。”
周淮煦低垂眼睫，眸中流淌過溫存柔意。
阮糖微怔：“這飯團不是你給我做的嗎？”
她目光緊緊地粘在那個飯團上。
周淮煦的眉眼倏而一彎：“看來你很喜歡我做的飯。”
阮糖噎了噎，在腦海裏搜刮措辭。
“我這不是……怕浪費糧食嘛。”
浪費糧食固然可恥。
但這飯團放了快一天，就算沒餿，吃進肚子裏也不利於健康。
周淮煦將飯盒擱下，對阮糖說：“走，我帶你去吃點別的。”
阮糖跟著周淮煦踏出警局，鉆進他的車廂內。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黑色的帕加尼在黑夜下疾馳，仿若一道閃電，很快就抵達一家火鍋店的門口。
阮糖沒想到，他們來的竟是上次給洪叔踐行的那家火鍋店。
彼時店內的客人寥寥無幾。
剛進門，兩道熟悉的身影就映入阮糖的眼簾。
老徐和陳嬌正坐在桌前，喝茶聊天。
老徐的嘴裏絮絮叨叨，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陳嬌嗔笑不已。
周淮煦知道這個時間點，徐記面館打烊後，老徐肯定會來這兒。
一見到他倆並肩而來，老徐楞怔了下，半晌朝周淮煦笑道：“看來你跟小糖警官和好了？”
救命，怎麽全世界都知道他倆不和啊。
“沒有。”阮糖和周淮煦異口同聲。
周淮煦覺得他倆之間沒什麽矛盾。
而阮糖認為他倆還沒冰釋前嫌。
兩人的答案一致，想法卻南轅北轍，根本不在一個頻道。
老徐尷尬一笑，興許是想轉移話題，活躍下氣氛，他朝阮糖開了口。
“正式介紹一下，我是周淮煦的師傅，前陸軍特戰旅部隊營長徐霄。你還像以前一樣，叫我老徐就好。”
當初周淮煦剛當兵就在老徐的麾下，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和他感情深厚。
後來周淮煦參加維和行動，意外受傷退役，就接到了打擊走私犯罪的臥底任務。
他借著他師傅的面館作為聯絡點，時常和他討論案情。
老徐的面館，是他的港灣。
而這家火鍋店，是老徐的溫柔鄉。
彼時溫柔鄉的主人陳嬌走了過來，笑盈盈地看向阮糖和周淮煦。
她問：“吃火鍋嗎？還是吃點別的？”
阮糖想了想，這個時間點吃火鍋作宵夜，未免有些太豐盛了。
周淮煦看出了她的心思，側眸問她：“想不想吃面？”
“好啊。”阮糖應聲說，“這兒有紅燒面嗎？”
她在面食裏最愛的就是紅燒面。
每次去徐記面館都必點這道招牌菜，那面的味道實在太香。
別說還真有點饞了。
不知道在這兒能不能吃得到。
周淮煦挑起嘴角道：“你想吃什麽，都能有。”
老徐也樂呵呵地笑了：“吃紅燒面還不容易，我和小煦給你做去！”
語畢，他帶著周淮煦輕車熟路地往廚房走去。
老徐每周都來這兒好幾回，快把自己當成火鍋店的二當家了。
陳嬌坐到紫檀木桌前，給阮糖倒了杯茶。
裊裊茶香氤氳開來，她透過飄散的熱騰茶霧望向阮糖，說：“姑娘看著好眼熟啊。”
“我們見過。”阮糖拿起茶杯道。
陳嬌思緒一轉，揚眉笑起：“怪不得你和淮煦一起來。”
阮糖不解。
陳嬌說：“上次我在店裏給你拿了那瓶跌打藥，就是他讓我給你的呀。”
阮糖怔然，那天她以為在火鍋店見到周淮煦是自己的錯覺。
原來，他真的在這兒。
阮糖靜靜地喝茶，聽著陳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自己聊閑天，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周淮煦端了一碗紅燒面，走到她們面前。
熱騰騰的面湯色澤紅潤，牛肉塊煮得酥爛鮮香。
面條也很勁道，看起來就很好吃。
“真香啊。”老徐望著桌上的那碗面，露出垂涎三尺的樣子。
他睇向周淮煦，話卻是對著阮糖說，“我讓這小子給我也做一碗，他居然跟我要工錢。”
老徐嘆氣，“想當初我可沒少付他工錢，真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師傅啊。”
聞言，阮糖吃著碗裏的面，差點被嗆了一口。
周淮煦坐在她的旁邊，端著茶杯自顧自地呡。
看似如常，捏著茶杯的修長指節微微蜷起。
陳嬌心領神會，憋著笑意，朝老徐說：“我還有些賬沒算完，你快幫我去看看。”
她催促他一起離開，直到他們走遠。
阮糖擡起頭望向周淮煦，踟躕著問：“你不吃嗎？”
周淮煦搖頭：“我不像你，一工作就忘了自己的胃。”
阮糖手執筷子攪拌了下碗裏的面，眼眸低斂。
她低聲道：“所以，你就樣樣都想對我負責？”
聞言，周淮煦拿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阮糖擱下筷子，也不和他打謎語。
她眸光如炬地望向周淮煦：“上回我在這兒見到的人是你吧？”
那時她沒有接下他轉贈的藥。
他便追到她的家裏，替她療傷。
“為什麽？”阮糖將心底的疑問問出聲。
周淮煦默了默，半晌才道：“那次你受傷，算是因我而起。”
如果那時她沒有跟蹤他去港口的倉庫，就不會被葉九逮住，受了傷。
原來他是出於愧疚感才想對她負責啊。
這該死的責任感。
阮糖的心裏莫名生出了點失落。
她垂下扇睫，吸溜了一口碗裏的面條，嘟噥道：“算你有良心。”
暖黃朦朧的燈光灑落下來，在她濃密纖長的睫尾處躍上光點。
周淮煦靜靜地望著她，突然喚了聲她的名字：“阮糖。”
“嗯？”阮糖擡起眸子，睫尾的光點撲閃，像蝶翼般掃過人的心尖。
周淮煦對上她那雙瀲灩的桃花眼，薄唇動了動，聲音清冽潤澤。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麽？”
“以後記得好好吃飯，無論多忙，身體最重要。”
他澄凈如水的眼睛如一汪泉眼，將她的心神吸了進去。
即便知道他是生了菩薩心腸才會對自己這樣好，阮糖的心神依然忍不住搖漾。
她埋頭吃面，喃喃地說：“知道了。”
女生的聲音含糊不清，但周淮煦聽得很清楚。
他嘴角一彎，唇邊的笑意漫上眼尾，比春夜的風更加和煦。
—
自從葉九死後，走私集團這條線一瞬間就斷了。
阮糖他們就像走在迷霧森林裏。
明明已經看到盡頭的微光，但光點忽然消散，讓他們又迷失了方向。
好在，他們尋覓多日，終於找到了之前失蹤的另一名妓女。
不出阮糖所料，那人同樣遇害了。
她的屍體被切割成塊，被放進紅色氣球裏。
氣球癟了後被沖進河流，漂到郊外，最終在一處岸邊擱淺，才讓阮糖他們尋到了蹤跡。
這兩名妓女被殺害碎屍已經十分駭人聽聞。
不料一周後，阮糖竟接到了新的報案。
她調集警員前往案發現場，剛剛上車，一道修長身影就驀地鉆進車廂。
來人坐到她的身邊，令阮糖的身子一頓。
車內的寧萌和原朗亦是面面相覷。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到周淮煦那張俊朗無儔的臉上，有點懵。
相比起他們，早已坐在副駕駛座的林聖楠倒是懶散自在，看向周淮煦的表情似笑非笑。
今天他也要以法醫的身份趕赴現場。
阮糖斂下眼裏的訝色，問周淮煦：“你要跟我們一起去？”
周淮煦坐直身子：“我是警局特邀的顧問，理應去案發現場勘查。”
阮糖無言以對，畢竟這幾天二隊出任務比她還要勤，也沒見他一起去過現場。
她還以為周淮煦走的是“人在警局坐，案從內裏審”的路線。
林聖楠揚了揚眉：“周顧問親自出馬，看來這趟有得熱鬧咯。”
他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周淮煦只給了他一個清冷的眼神，目光就流轉到阮糖的臉上。
“不走嗎？”他見她沒動作，斂眉道，“還是你不希望我一起去？”
阮糖脫口而出：“為什麽？”
周淮煦：“畢竟我們在警局裏流傳了不少——”
話音未落，阮糖趕緊咳了一聲，掐斷他的話。
她已經感受到周圍有幾雙小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了。
阮糖坐正身子，抿唇說：“周顧問蒞臨指導，我們當然求之不得。”
她望向坐在駕駛座的原朗，不由催促，“快開車吧，案子要緊。”
語畢，原朗立刻回過神來。
他調轉方向盤，將車子駛上平坦開闊的馬路。
藍白色的警車一路疾馳，待抵達市郊的廢棄游樂場。
阮糖和周淮煦跨過警戒帶，就見一個身材圓碩的中年男人，頂著歪斜的頭盔，臉上掛著驚魂未定的神情，灰頭土臉地朝他們跑來。
這個包工頭是這次案件的第一位目擊者。
今天就是他帶著施工隊來廢棄的游樂場開展施工項目，意外發現了系在廢棄旋轉木馬上的幾個紅色氣球。
這處游樂場距離市區較遠，早已荒廢多時，人跡罕至。
包工頭的眼皮子直跳，擦了把汗道：“我和我的兄弟們來這兒就發現這幾個氣球。”
“……”
“那血水滲出來浸在木馬上，幹涸的印跡怎麽看怎麽像血，邪門得很。我們發現不對勁立刻就報警了！”
這處游樂場曾鬧過鬼。
那時游樂場剛歇業不久，有人聽見裏面傳來了一陣陣鬼哭聲，還有詭異的紅光若隱若現。
這鬧鬼的說法越傳越邪門，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敢進去了。
原先打算接手此處的開發商也將項目叫停，隔了許久才終於找到新的承包方來接盤。
今天是施工的第一天，沒料到就撞上這種事。
“這片地，果然不吉利！”
包工頭面色慘淡，臉上的血氣早已褪得幹幹凈凈。
看得出三魂丟了兩魄，早就嚇壞了。
阮糖見他強撐著精神講完大致過程，便派人送他離開。
她擡腳走到那處旋轉木馬前，見林聖楠已經戴著手套，將那些屍塊從氣球中取了出來。
這些象征著女性.器官部位的屍塊早已被血水浸泡腐爛。
但依稀能看出屍塊的接口整齊，切割面光滑，和之前那兩起碎屍案犯案手法一致。
阮糖的眉心冷凝，饒是眼前的畫面打上馬賽克，估計也讓人的內心無法平覆。
她的目光掠過面無表情檢驗屍塊的林聖楠，不由自主地落到周淮煦的俊臉上。
他的視線同樣被那些屍塊所捕獲。
不過漆黑的眼中古井無波，如一尊佛像般無悲無喜，仿佛早已看遍世間萬物。
阮糖的心緒一動。
身為法醫的林聖楠表現自如她能理解，但周淮煦的表現不亞於林聖楠，未免太淡定了吧。
難道，他見過的慘狀無數，比這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曾經的他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究竟經歷了什麽。
仿佛註意到她灼灼的視線，周淮煦側過頭，看向阮糖問：“怎麽了？”
“你……”阮糖欲言又止，從唇齒間擠出兩個字，“餓嗎？”
她扯扯額角，心知這個問題很突兀。
他們剛剛吃完午飯才過來，但有幾個警員早就跑大遠去吐了。
關心下他的胃，禮尚往來，應該問題不大。
阮糖如是想。
周淮煦的黑眸中湧起了一絲波瀾：“你這個時候想吃東西？”
阮糖：“……”
別人去催吐，她反倒來了食欲，這是什麽特殊癖好。
林聖楠撲哧一聲笑了：“你兩把吃飯的問題先放一放。”
他將屍塊裝回袋子裏，“現在這個問題更嚴峻一點。”
聞言，阮糖和周淮煦齊刷刷地看向他，眼中皆換上幾分肅然。
林聖楠自顧自地說：“根據死者的屍溫和腐化脫水情況能推斷，她的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月了。”
“竟然這麽久。”阮糖喃喃道。
這樣算下來，這具屍體比先前兩具女屍的死亡時間都要早。
三具屍體的死亡時間相隔將近二十天，這絕非偶然，明顯是同個兇手所為。
接下來，他很可能會繼續作案。
思及此，阮糖他們立刻行動。
將整個游樂場翻了個遍，把剩下的人體殘肢都找到後，回到警局召開緊急會議。
“根據我們的調查，三名死者的身份都已經確認。”
阮糖指著黑板上貼著的三張照片。
三個女性都是正值妙齡的年輕姑娘。
身材好，長相佳，學歷不高，從事性服務行業。
但與其他兩名死者不同的是，今天他們在游樂場找到的這名死者之前沒有失蹤報案記錄。
她是外地人，剛到濱城不到兩個月。
身邊沒有親朋好友，失蹤後無人報案。
再加上她埋屍的這處游樂場曾鬧過鬼，平日裏沒有人去那兒，自然屍體就不易被察覺。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游樂場應該是兇手的第一個犯罪現場。”
一般來講，兇手的第一犯罪現場是他的舒適區。
他應該在那兒附近居住或經常活動。
寧萌認真地記著筆記，眸光忽然一轉，舉起了手。
她脆生生地說：“那片區域不是住宅區，附近有很多正在施工的建築工地。”
“……”
“兇手會不會是那家游樂場以前的員工，或者附近建築工地的工人？”
“有這個可能。”阮糖應道。
但周邊建築工地很多，游樂場歷來的員工加上流動人員更是不計其數。
這樣調查的話，拉網排查的範圍太廣，耗時太長，他們的時間並不寬裕。
她的思緒流轉，恰好和周淮煦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彼此的眼中都有一絲了然。
難道，他和她一樣也想出計策了？
果然，周淮煦端坐在椅子上，筆尖點了點桌前的紙張。
他淡聲道：“我們可以通過三個埋屍點，首先鎖定兇手的大致活動區域範圍。”
這三個地方相隔不遠，但並非腳程能抵達。
說明兇手能夠來去自如，擁有獨立的交通工具。
“同時他選中這三名受害人，她們之間肯定有相似之處。”
經過一番調查，他們發現這三人都曾在同一條街道上接過客。
這條紅梅街正好就在兇手的大致活動區域範圍內。
這條街道，就是他們的突破口。
“他不是喜歡玩捉迷藏嗎？我們就陪他玩玩。”
周淮煦將筆尖定在紙面，心中了然於胸。
這個兇手能將碎屍放在氣球裏，系在游樂場的旋轉木馬上、掛在公園的樹梢間、放在河畔的石塊前，並將其他殘骸分散開藏於各處。
真是玩心四起，變態得要命。
周淮煦倚在柔軟的椅背上，細細沈吟。
“他很聰明也很有想象力，具有強烈的攻擊欲和□□變態心理。”
這些特征能夠側面反映兇手處於性成熟期，但心性沒有很成熟。
年紀在二十七到三十五歲之間。
“他的性格內向，喜歡玩具擺件，童年可能遭遇不幸，目前單身或離異，擁有獨立的交通工具，做事挑剔講究，對女性具有強烈的欲望需求。”
周淮煦很快就給出了嫌疑人的犯罪側寫，描繪出他的心理畫像。
寧萌他們望著黑板上寫下的一個個關鍵詞，不禁瞠目結舌。
“周顧問好厲害啊。”
“不愧是我的偶像！”
阮糖看向周淮煦的目光裏也帶著幾分讚許。
怪不得警局邀請他來當編外顧問，不僅能打還能掐會算，把這些調查手段運用自如。
他就像《阿甘正傳》中提到的那盒巧克力。
你永遠不知道會有多少種味道，只有一一品嘗方能知曉。
周淮煦看向阮糖，嘴角彎起淺弧：“阮隊還有什麽補充的嗎？”
阮糖點了下頭：“依照兇手的性格會在警方找到他之前繼續殺人，繼續和我們玩捉迷藏。”
原先只是猜想，如今他們調查覆盤後，這種可能性極高。
他們需要全力以赴，盡快將他抓捕歸案。
這場捉迷藏的游戲，進入到了最後的倒計時。
—
夜晚的紅棉街霓虹閃爍，人潮熙攘。
明明已經半夜十一點，此處卻熱鬧非凡。
這條街是市裏最繁華的街道之一。
此處魚龍混雜，三更半夜時不時會有妓女站街攬客。
攬到就跟人走，來無影去無蹤，是警局掃黃組頭疼的重災區。
彼時阮糖身穿一條黑色的抹胸包臀裙，露出雪白的直角肩，細薄的黑絲襪裹著修長美腿。
明明是土了吧唧的打扮，穿在她的身上卻沒有半分艷俗的風塵氣，反倒添了一股靡麗風情。
她自顧自地站在街角，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
在黑夜中簇起星星點點的火苗，將她那張美艷昳麗的臉蛋映照得活色生香。
這不，有個身材矮小，頭發花白的男人就醉醺醺地走上前。
看見阮糖的那一刻，男人的醉眼裏泛出精光。
他舔了舔暗黃的舌苔，滿是皺紋的臉上蕩漾起一抹淫.笑。
這老漢來這條街光顧過好幾個妓女了。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抓人眼球的性感尤物。
“寶貝，跟爺兒走吧。”
他熟稔地湊近阮糖，剛想伸手去拉她。
冷冷的女聲就隨風鉆進他的耳朵：“滾。”
阮糖扮成妓女來這兒是為了打探消息。
但這老色鬼醉成這樣，看年紀都能當她爺爺了。
這人半只腳都踩進棺材裏還拼命蹦跶，不知死活地想要繼續去拉阮糖的手。
“你這小妞有個性，我喜歡！跟爺兒走吧，今晚多給你一百塊錢……”
話音未落，阮糖猛地擡腳往他的褲.襠處一踹。
老漢的話憋在嗓子眼，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命根子。
“想死你就繼續待在這兒。”
阮糖甩下的話頭，老漢吭吭哧哧地呻吟，再也不敢多留一秒，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阮糖收回手裏的打火機，剛想挪動腳步，身子驀然一頓。
她剛剛擡腿的動作有些用力，以至於現在——
她垂眸盯向自己大腿處被扯破了一道小口子的黑絲襪。
這劣質的三無產品啊。
阮糖唏噓，心說寧萌為了給警局省報銷預算也太拼了，真是個實誠姑娘。
她擡手摸了下大腿上早已破了洞的絲襪，黛眉輕輕擰起。
下一秒，她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
阮糖擡起頭，夜幕之下，身形高挑修長的男人踱步而來。
他披著深色的雙排扣大衣，衣擺伴隨他的走動飄揚，夜風掐出了那截獨屬於他的性感腰線。
妥妥的一個行走的“雙開門冰箱”。
如果他的眉眼不那麽沈寂凜冽的話。
阮糖望著周淮煦一步步地走近，仿佛隔著冰透的湖面看清了水中的月亮。
她的心跳翻覆，不由得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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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榭小院的門口, 有紫色的藤蘿自院內蔓延而出，像瀑布般瀉下攀於墻壁。
繾綣的夜風拂過，吹動藤蘿枝條發出沙沙聲響。
周淮煦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著阮糖, 眼中的情緒晦澀難辨。
此時無聲勝有聲。
何況他開口了, 說出的話落在夜風裏振蕩搖曳。
像在征詢她的意見又似乎意有所指, 讓人驚詫。
“唰——”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地落到阮糖的臉上。
她感覺自己接到了一個燙手山芋。
這山芋甜不甜她不知道, 但太過燙手, 肯定得找人接盤。
她將這勞什子丟回給周淮煦。
“你的微信，當然你自己做主。”
想給就給，問她算怎麽回事？
阮糖的眼神微微閃爍，語氣帶著點不自然。
周淮煦輕嘆了口氣, 表情為難，嗓音卻清潤平靜。
他對麗姐說：“抱歉，我沒法給你微信。”
畢竟女孩子說要就是不要, 說給就是不給。
阮糖的意思, 肯定是不能給。
他這一番操作, 令人嘆為觀止。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很懂女人心。
但阮糖看穿了周淮煦的心思。
他這分明是在甩鍋嘛。
這蓋到她頭頂的鍋灰都沾上她鼻尖了。
她皺了皺鼻子, 不忍直視。
其他人的心思卻有了別的思量。
看看，阮糖這表情確實不高興了。
周淮煦以後絕對是個妻管嚴。
阮糖說不給就不給, 這家教整挺好！
嗚嗚嗚嗚他真的好愛她！
麗姐也感受到他倆之間特殊的暧昧氣場, 心想之前警局裏的傳言原來都是真的。
她默默地嘆了聲可惜, 收回自己的手, 將手機揣回衣兜裏。
麗姐燦然一笑，表現得落落大方。
“那行吧, 反正以後也能常聯系, 歡迎你加入警局的大家庭。我先走了，大家明天再見！”
“好的。”
“麗姐再見。”
眾人很快就作鳥獸散, 各自回家。
阮糖見周淮煦沒動作，徑自翻出自己的車鑰匙，覷了他一眼。
“以後你少拿我當槍使，自己的桃花自己斬。”
周淮煦掀眸看她，眼角含笑：“我們也算同甘共苦，並肩作戰過。”
她怎麽能棄他不顧？
阮糖捏緊手裏的車鑰匙，轉了一圈，幹脆地說：“少拿這些說辭，就是不行。”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剛走了兩步就瞧見不遠處的原朗正站在自己那輛電瓶車前，抓耳撓腮。
那顆腦袋仿佛都要被他抓得冒起火了。
“怎麽了？”
阮糖走近，發現他的電瓶車原來沒電了。
這附近沒有充電栓，夜也已經深了。
阮糖想了兩秒，朝原朗招招手：“我捎你一程。”
她給他出主意，“你把你的電池帶上，明天充好電再過來取車吧。”
聞言，原朗的眼裏泛起驚喜的光，趕緊朝她道謝。
他跟在她的身後，快步走到阮糖的車前。
臨上車，原朗還不忘朝一旁的周淮煦揮手，臉上元氣滿滿。
“煦哥，我和阮隊就先走了，明天見啊！”
他將周淮煦當作自己的精神偶像，已經攀親道故地叫他哥了。
一想到以後能和周淮煦共事，原朗止不住地興奮。
然而，周淮煦的眉眼冷然，看起來和“興奮”二字一點都搭不上邊。
眼見那輛銀色卡宴疾馳遠去，消失在夜幕中。
林聖楠慢悠悠地走到周淮煦的身邊，雙肩抖動，沒有說話。
周淮煦側過眸，見他憋笑憋得臉都脹紅了。
林聖楠終是忍不住，噗地笑出聲。
“周淮煦，我沒想到你這輩子還有搞不定的事情！”
他這個萬年第一，不過如此嘛。
林聖楠的臉上盡是幸災樂禍。
“你之前肯定把阮糖得罪大發了，要想跟她和好，看來難於上青天啊。”
周淮煦掃給他一記眼刀，冷聲道：“你是不是也想上天，給你添幾柱青煙？”
林聖楠噎了噎：“我這不是想要幫你嘛。”
他撇嘴道，“你想跟人家姑娘和好，就得多花心思。”
“……”
“烈女怕纏郎，你懂不懂？”
林聖楠仰著腦袋，擺出諄諄教導的姿態。
“你得多纏著她，使出你畢生所有不要臉的絕學！”
周淮煦掃向他，眼神清冷淡漠，透出幾分危險氣息。
林聖楠輕咳一聲，佯裝鎮定自若：“這好像不符合你的行事作風。”
他擺擺手，“沒事，要不你滑跪道歉吧。不過，一個搓衣板恐怕不夠，以阮糖的脾氣，估計得十個榴蓮才能消氣。”
他不留餘力地給周淮煦出主意，費了不少口舌。
周淮煦的下頜線繃著，忍耐半晌，最終從唇齒間擠出一個字：“滾。”
他是不會聽信林聖楠的鬼話。
但隔天一早，阮糖來到警局時，發現自己的辦公桌上多了一個便當盒。
藍白相間的盒子，很熟悉。
她打開一看，裏面躺著兩個包著肉松紫菜的飯團。
飯團上的紫菜耷拉著，像是一個小人落下兩行淚。
阮糖撕下飯盒背面的便利貼，上面寫著一行清臒峻拔的字體。
——請阮大隊長品嘗，莫生氣莫傷心，每天保持好心情。
最末還畫了一個小太陽。
他大概很少畫這種圖案，筆觸重，字跡也深。
看得出畫時很細致用心，生怕畫不好。
不用猜，她都知道這個便當是誰送的。
阮糖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弧度，剛想去找周淮煦，寧萌就急匆匆地跑過來，神情焦灼慌張。
“阮隊，不好了！”
阮糖：“怎麽了？”
寧萌：“葉九死了！”
話落，阮糖握著便當盒的手微微一抖，差點灑落在地。
她緩了緩神，將便當放回辦公桌上，隨即前往關押葉九的牢房。
彼時葉九的屍體早已被移送到法醫實驗室。
陰冷的牢房裏沒有光。
周淮煦站在黑暗處，清雋的眉眼間仿佛染上嚴寒冰霜，神情凝重。
林聖楠將屍檢報告遞給他，沈聲道：“死者胃部含有維拉帕米藥物，死於心臟病猝死。”
昨晚，葉九的心臟病突然覆發，死在了牢獄中。
林聖楠檢驗屍體時，發現他在被抓捕前曾服用維拉帕米藥物。
這種藥物是心臟病患者禁服的藥，一旦攝入過多就會致死。
很明顯，殺葉九的人早已洞悉一切。
知曉他患有心臟疾病，而且會被抓就提前留了一手，讓人給他下藥。
葉九身邊的人也不是全都忠心，無非都是任人所用的棋子罷了。
阮糖走到周淮煦的身邊，蹙眉道：“葉九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會死。”
她的目光落在深灰色的墻壁上，墻面血跡蔓延，被人寫下鮮紅的八個大字。
——不負恩義，替我報仇。
周淮煦頷首道：“他沒有怨那個人，反而想保全他。”
阮糖：“你是說，他不怪那個人殺了自己。”
周淮煦：“應該是。”
這個真兇與葉九的淵源頗深。
他殺了葉九以防自己的身份被暴露，但葉九對此甘之如飴，甚至將一切的錯都歸咎於警方，只讓對方替自己報仇。
實在可笑。
阮糖盯著墻上的血字，黛眉蹙得更深了些。
“他會讓誰替自己報仇。”
這個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墻壁上的血痕早已幹涸。
但血跡斑駁駭人，仿佛一張血盆大口欲將人吞噬。
墻上的時鐘嘀嗒轉動，時間飛速流逝。
轉眼間，夜色已經沈沈降下。
阮糖覺得今天過得好快，她剛審訊完幾個走私犯，了解完葉九之前的病情。
回到工位時，她整個人幾近躺倒在椅子上，早已累得饑腸轆轆。
她的目光落到桌上周淮煦送她的那個便當。
今天她四處忙活，只含糊地吃了幾口，此時便當裏還剩一個飯團。
阮糖直起身，拿過便當徑自來到了茶水間。
她剛想把便當放進微波爐裏，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就橫空伸了過來，將她手裏的飯盒接過，攔下她的動作。
“冷了，別吃。”
周淮煦低垂眼睫，眸中流淌過溫存柔意。
阮糖微怔：“這飯團不是你給我做的嗎？”
她目光緊緊地粘在那個飯團上。
周淮煦的眉眼倏而一彎：“看來你很喜歡我做的飯。”
阮糖噎了噎，在腦海裏搜刮措辭。
“我這不是……怕浪費糧食嘛。”
浪費糧食固然可恥。
但這飯團放了快一天，就算沒餿，吃進肚子裏也不利於健康。
周淮煦將飯盒擱下，對阮糖說：“走，我帶你去吃點別的。”
阮糖跟著周淮煦踏出警局，鉆進他的車廂內。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黑色的帕加尼在黑夜下疾馳，仿若一道閃電，很快就抵達一家火鍋店的門口。
阮糖沒想到，他們來的竟是上次給洪叔踐行的那家火鍋店。
彼時店內的客人寥寥無幾。
剛進門，兩道熟悉的身影就映入阮糖的眼簾。
老徐和陳嬌正坐在桌前，喝茶聊天。
老徐的嘴裏絮絮叨叨，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陳嬌嗔笑不已。
周淮煦知道這個時間點，徐記面館打烊後，老徐肯定會來這兒。
一見到他倆並肩而來，老徐楞怔了下，半晌朝周淮煦笑道：“看來你跟小糖警官和好了？”
救命，怎麽全世界都知道他倆不和啊。
“沒有。”阮糖和周淮煦異口同聲。
周淮煦覺得他倆之間沒什麽矛盾。
而阮糖認為他倆還沒冰釋前嫌。
兩人的答案一致，想法卻南轅北轍，根本不在一個頻道。
老徐尷尬一笑，興許是想轉移話題，活躍下氣氛，他朝阮糖開了口。
“正式介紹一下，我是周淮煦的師傅，前陸軍特戰旅部隊營長徐霄。你還像以前一樣，叫我老徐就好。”
當初周淮煦剛當兵就在老徐的麾下，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和他感情深厚。
後來周淮煦參加維和行動，意外受傷退役，就接到了打擊走私犯罪的臥底任務。
他借著他師傅的面館作為聯絡點，時常和他討論案情。
老徐的面館，是他的港灣。
而這家火鍋店，是老徐的溫柔鄉。
彼時溫柔鄉的主人陳嬌走了過來，笑盈盈地看向阮糖和周淮煦。
她問：“吃火鍋嗎？還是吃點別的？”
阮糖想了想，這個時間點吃火鍋作宵夜，未免有些太豐盛了。
周淮煦看出了她的心思，側眸問她：“想不想吃面？”
“好啊。”阮糖應聲說，“這兒有紅燒面嗎？”
她在面食裏最愛的就是紅燒面。
每次去徐記面館都必點這道招牌菜，那面的味道實在太香。
別說還真有點饞了。
不知道在這兒能不能吃得到。
周淮煦挑起嘴角道：“你想吃什麽，都能有。”
老徐也樂呵呵地笑了：“吃紅燒面還不容易，我和小煦給你做去！”
語畢，他帶著周淮煦輕車熟路地往廚房走去。
老徐每周都來這兒好幾回，快把自己當成火鍋店的二當家了。
陳嬌坐到紫檀木桌前，給阮糖倒了杯茶。
裊裊茶香氤氳開來，她透過飄散的熱騰茶霧望向阮糖，說：“姑娘看著好眼熟啊。”
“我們見過。”阮糖拿起茶杯道。
陳嬌思緒一轉，揚眉笑起：“怪不得你和淮煦一起來。”
阮糖不解。
陳嬌說：“上次我在店裏給你拿了那瓶跌打藥，就是他讓我給你的呀。”
阮糖怔然，那天她以為在火鍋店見到周淮煦是自己的錯覺。
原來，他真的在這兒。
阮糖靜靜地喝茶，聽著陳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自己聊閑天，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周淮煦端了一碗紅燒面，走到她們面前。
熱騰騰的面湯色澤紅潤，牛肉塊煮得酥爛鮮香。
面條也很勁道，看起來就很好吃。
“真香啊。”老徐望著桌上的那碗面，露出垂涎三尺的樣子。
他睇向周淮煦，話卻是對著阮糖說，“我讓這小子給我也做一碗，他居然跟我要工錢。”
老徐嘆氣，“想當初我可沒少付他工錢，真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師傅啊。”
聞言，阮糖吃著碗裏的面，差點被嗆了一口。
周淮煦坐在她的旁邊，端著茶杯自顧自地呡。
看似如常，捏著茶杯的修長指節微微蜷起。
陳嬌心領神會，憋著笑意，朝老徐說：“我還有些賬沒算完，你快幫我去看看。”
她催促他一起離開，直到他們走遠。
阮糖擡起頭望向周淮煦，踟躕著問：“你不吃嗎？”
周淮煦搖頭：“我不像你，一工作就忘了自己的胃。”
阮糖手執筷子攪拌了下碗裏的面，眼眸低斂。
她低聲道：“所以，你就樣樣都想對我負責？”
聞言，周淮煦拿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阮糖擱下筷子，也不和他打謎語。
她眸光如炬地望向周淮煦：“上回我在這兒見到的人是你吧？”
那時她沒有接下他轉贈的藥。
他便追到她的家裏，替她療傷。
“為什麽？”阮糖將心底的疑問問出聲。
周淮煦默了默，半晌才道：“那次你受傷，算是因我而起。”
如果那時她沒有跟蹤他去港口的倉庫，就不會被葉九逮住，受了傷。
原來他是出於愧疚感才想對她負責啊。
這該死的責任感。
阮糖的心裏莫名生出了點失落。
她垂下扇睫，吸溜了一口碗裏的面條，嘟噥道：“算你有良心。”
暖黃朦朧的燈光灑落下來，在她濃密纖長的睫尾處躍上光點。
周淮煦靜靜地望著她，突然喚了聲她的名字：“阮糖。”
“嗯？”阮糖擡起眸子，睫尾的光點撲閃，像蝶翼般掃過人的心尖。
周淮煦對上她那雙瀲灩的桃花眼，薄唇動了動，聲音清冽潤澤。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麽？”
“以後記得好好吃飯，無論多忙，身體最重要。”
他澄凈如水的眼睛如一汪泉眼，將她的心神吸了進去。
即便知道他是生了菩薩心腸才會對自己這樣好，阮糖的心神依然忍不住搖漾。
她埋頭吃面，喃喃地說：“知道了。”
女生的聲音含糊不清，但周淮煦聽得很清楚。
他嘴角一彎，唇邊的笑意漫上眼尾，比春夜的風更加和煦。
—
自從葉九死後，走私集團這條線一瞬間就斷了。
阮糖他們就像走在迷霧森林裏。
明明已經看到盡頭的微光，但光點忽然消散，讓他們又迷失了方向。
好在，他們尋覓多日，終於找到了之前失蹤的另一名妓女。
不出阮糖所料，那人同樣遇害了。
她的屍體被切割成塊，被放進紅色氣球裏。
氣球癟了後被沖進河流，漂到郊外，最終在一處岸邊擱淺，才讓阮糖他們尋到了蹤跡。
這兩名妓女被殺害碎屍已經十分駭人聽聞。
不料一周後，阮糖竟接到了新的報案。
她調集警員前往案發現場，剛剛上車，一道修長身影就驀地鉆進車廂。
來人坐到她的身邊，令阮糖的身子一頓。
車內的寧萌和原朗亦是面面相覷。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到周淮煦那張俊朗無儔的臉上，有點懵。
相比起他們，早已坐在副駕駛座的林聖楠倒是懶散自在，看向周淮煦的表情似笑非笑。
今天他也要以法醫的身份趕赴現場。
阮糖斂下眼裏的訝色，問周淮煦：“你要跟我們一起去？”
周淮煦坐直身子：“我是警局特邀的顧問，理應去案發現場勘查。”
阮糖無言以對，畢竟這幾天二隊出任務比她還要勤，也沒見他一起去過現場。
她還以為周淮煦走的是“人在警局坐，案從內裏審”的路線。
林聖楠揚了揚眉：“周顧問親自出馬，看來這趟有得熱鬧咯。”
他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周淮煦只給了他一個清冷的眼神，目光就流轉到阮糖的臉上。
“不走嗎？”他見她沒動作，斂眉道，“還是你不希望我一起去？”
阮糖脫口而出：“為什麽？”
周淮煦：“畢竟我們在警局裏流傳了不少——”
話音未落，阮糖趕緊咳了一聲，掐斷他的話。
她已經感受到周圍有幾雙小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了。
阮糖坐正身子，抿唇說：“周顧問蒞臨指導，我們當然求之不得。”
她望向坐在駕駛座的原朗，不由催促，“快開車吧，案子要緊。”
語畢，原朗立刻回過神來。
他調轉方向盤，將車子駛上平坦開闊的馬路。
藍白色的警車一路疾馳，待抵達市郊的廢棄游樂場。
阮糖和周淮煦跨過警戒帶，就見一個身材圓碩的中年男人，頂著歪斜的頭盔，臉上掛著驚魂未定的神情，灰頭土臉地朝他們跑來。
這個包工頭是這次案件的第一位目擊者。
今天就是他帶著施工隊來廢棄的游樂場開展施工項目，意外發現了系在廢棄旋轉木馬上的幾個紅色氣球。
這處游樂場距離市區較遠，早已荒廢多時，人跡罕至。
包工頭的眼皮子直跳，擦了把汗道：“我和我的兄弟們來這兒就發現這幾個氣球。”
“……”
“那血水滲出來浸在木馬上，幹涸的印跡怎麽看怎麽像血，邪門得很。我們發現不對勁立刻就報警了！”
這處游樂場曾鬧過鬼。
那時游樂場剛歇業不久，有人聽見裏面傳來了一陣陣鬼哭聲，還有詭異的紅光若隱若現。
這鬧鬼的說法越傳越邪門，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敢進去了。
原先打算接手此處的開發商也將項目叫停，隔了許久才終於找到新的承包方來接盤。
今天是施工的第一天，沒料到就撞上這種事。
“這片地，果然不吉利！”
包工頭面色慘淡，臉上的血氣早已褪得幹幹凈凈。
看得出三魂丟了兩魄，早就嚇壞了。
阮糖見他強撐著精神講完大致過程，便派人送他離開。
她擡腳走到那處旋轉木馬前，見林聖楠已經戴著手套，將那些屍塊從氣球中取了出來。
這些象征著女性.器官部位的屍塊早已被血水浸泡腐爛。
但依稀能看出屍塊的接口整齊，切割面光滑，和之前那兩起碎屍案犯案手法一致。
阮糖的眉心冷凝，饒是眼前的畫面打上馬賽克，估計也讓人的內心無法平覆。
她的目光掠過面無表情檢驗屍塊的林聖楠，不由自主地落到周淮煦的俊臉上。
他的視線同樣被那些屍塊所捕獲。
不過漆黑的眼中古井無波，如一尊佛像般無悲無喜，仿佛早已看遍世間萬物。
阮糖的心緒一動。
身為法醫的林聖楠表現自如她能理解，但周淮煦的表現不亞於林聖楠，未免太淡定了吧。
難道，他見過的慘狀無數，比這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曾經的他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究竟經歷了什麽。
仿佛註意到她灼灼的視線，周淮煦側過頭，看向阮糖問：“怎麽了？”
“你……”阮糖欲言又止，從唇齒間擠出兩個字，“餓嗎？”
她扯扯額角，心知這個問題很突兀。
他們剛剛吃完午飯才過來，但有幾個警員早就跑大遠去吐了。
關心下他的胃，禮尚往來，應該問題不大。
阮糖如是想。
周淮煦的黑眸中湧起了一絲波瀾：“你這個時候想吃東西？”
阮糖：“……”
別人去催吐，她反倒來了食欲，這是什麽特殊癖好。
林聖楠撲哧一聲笑了：“你兩把吃飯的問題先放一放。”
他將屍塊裝回袋子裏，“現在這個問題更嚴峻一點。”
聞言，阮糖和周淮煦齊刷刷地看向他，眼中皆換上幾分肅然。
林聖楠自顧自地說：“根據死者的屍溫和腐化脫水情況能推斷，她的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月了。”
“竟然這麽久。”阮糖喃喃道。
這樣算下來，這具屍體比先前兩具女屍的死亡時間都要早。
三具屍體的死亡時間相隔將近二十天，這絕非偶然，明顯是同個兇手所為。
接下來，他很可能會繼續作案。
思及此，阮糖他們立刻行動。
將整個游樂場翻了個遍，把剩下的人體殘肢都找到後，回到警局召開緊急會議。
“根據我們的調查，三名死者的身份都已經確認。”
阮糖指著黑板上貼著的三張照片。
三個女性都是正值妙齡的年輕姑娘。
身材好，長相佳，學歷不高，從事性服務行業。
但與其他兩名死者不同的是，今天他們在游樂場找到的這名死者之前沒有失蹤報案記錄。
她是外地人，剛到濱城不到兩個月。
身邊沒有親朋好友，失蹤後無人報案。
再加上她埋屍的這處游樂場曾鬧過鬼，平日裏沒有人去那兒，自然屍體就不易被察覺。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游樂場應該是兇手的第一個犯罪現場。”
一般來講，兇手的第一犯罪現場是他的舒適區。
他應該在那兒附近居住或經常活動。
寧萌認真地記著筆記，眸光忽然一轉，舉起了手。
她脆生生地說：“那片區域不是住宅區，附近有很多正在施工的建築工地。”
“……”
“兇手會不會是那家游樂場以前的員工，或者附近建築工地的工人？”
“有這個可能。”阮糖應道。
但周邊建築工地很多，游樂場歷來的員工加上流動人員更是不計其數。
這樣調查的話，拉網排查的範圍太廣，耗時太長，他們的時間並不寬裕。
她的思緒流轉，恰好和周淮煦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彼此的眼中都有一絲了然。
難道，他和她一樣也想出計策了？
果然，周淮煦端坐在椅子上，筆尖點了點桌前的紙張。
他淡聲道：“我們可以通過三個埋屍點，首先鎖定兇手的大致活動區域範圍。”
這三個地方相隔不遠，但並非腳程能抵達。
說明兇手能夠來去自如，擁有獨立的交通工具。
“同時他選中這三名受害人，她們之間肯定有相似之處。”
經過一番調查，他們發現這三人都曾在同一條街道上接過客。
這條紅梅街正好就在兇手的大致活動區域範圍內。
這條街道，就是他們的突破口。
“他不是喜歡玩捉迷藏嗎？我們就陪他玩玩。”
周淮煦將筆尖定在紙面，心中了然於胸。
這個兇手能將碎屍放在氣球裏，系在游樂場的旋轉木馬上、掛在公園的樹梢間、放在河畔的石塊前，並將其他殘骸分散開藏於各處。
真是玩心四起，變態得要命。
周淮煦倚在柔軟的椅背上，細細沈吟。
“他很聰明也很有想象力，具有強烈的攻擊欲和□□變態心理。”
這些特征能夠側面反映兇手處於性成熟期，但心性沒有很成熟。
年紀在二十七到三十五歲之間。
“他的性格內向，喜歡玩具擺件，童年可能遭遇不幸，目前單身或離異，擁有獨立的交通工具，做事挑剔講究，對女性具有強烈的欲望需求。”
周淮煦很快就給出了嫌疑人的犯罪側寫，描繪出他的心理畫像。
寧萌他們望著黑板上寫下的一個個關鍵詞，不禁瞠目結舌。
“周顧問好厲害啊。”
“不愧是我的偶像！”
阮糖看向周淮煦的目光裏也帶著幾分讚許。
怪不得警局邀請他來當編外顧問，不僅能打還能掐會算，把這些調查手段運用自如。
他就像《阿甘正傳》中提到的那盒巧克力。
你永遠不知道會有多少種味道，只有一一品嘗方能知曉。
周淮煦看向阮糖，嘴角彎起淺弧：“阮隊還有什麽補充的嗎？”
阮糖點了下頭：“依照兇手的性格會在警方找到他之前繼續殺人，繼續和我們玩捉迷藏。”
原先只是猜想，如今他們調查覆盤後，這種可能性極高。
他們需要全力以赴，盡快將他抓捕歸案。
這場捉迷藏的游戲，進入到了最後的倒計時。
—
夜晚的紅棉街霓虹閃爍，人潮熙攘。
明明已經半夜十一點，此處卻熱鬧非凡。
這條街是市裏最繁華的街道之一。
此處魚龍混雜，三更半夜時不時會有妓女站街攬客。
攬到就跟人走，來無影去無蹤，是警局掃黃組頭疼的重災區。
彼時阮糖身穿一條黑色的抹胸包臀裙，露出雪白的直角肩，細薄的黑絲襪裹著修長美腿。
明明是土了吧唧的打扮，穿在她的身上卻沒有半分艷俗的風塵氣，反倒添了一股靡麗風情。
她自顧自地站在街角，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
在黑夜中簇起星星點點的火苗，將她那張美艷昳麗的臉蛋映照得活色生香。
這不，有個身材矮小，頭發花白的男人就醉醺醺地走上前。
看見阮糖的那一刻，男人的醉眼裏泛出精光。
他舔了舔暗黃的舌苔，滿是皺紋的臉上蕩漾起一抹淫.笑。
這老漢來這條街光顧過好幾個妓女了。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抓人眼球的性感尤物。
“寶貝，跟爺兒走吧。”
他熟稔地湊近阮糖，剛想伸手去拉她。
冷冷的女聲就隨風鉆進他的耳朵：“滾。”
阮糖扮成妓女來這兒是為了打探消息。
但這老色鬼醉成這樣，看年紀都能當她爺爺了。
這人半只腳都踩進棺材裏還拼命蹦跶，不知死活地想要繼續去拉阮糖的手。
“你這小妞有個性，我喜歡！跟爺兒走吧，今晚多給你一百塊錢……”
話音未落，阮糖猛地擡腳往他的褲.襠處一踹。
老漢的話憋在嗓子眼，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命根子。
“想死你就繼續待在這兒。”
阮糖甩下的話頭，老漢吭吭哧哧地呻吟，再也不敢多留一秒，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阮糖收回手裏的打火機，剛想挪動腳步，身子驀然一頓。
她剛剛擡腿的動作有些用力，以至於現在——
她垂眸盯向自己大腿處被扯破了一道小口子的黑絲襪。
這劣質的三無產品啊。
阮糖唏噓，心說寧萌為了給警局省報銷預算也太拼了，真是個實誠姑娘。
她擡手摸了下大腿上早已破了洞的絲襪，黛眉輕輕擰起。
下一秒，她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
阮糖擡起頭，夜幕之下，身形高挑修長的男人踱步而來。
他披著深色的雙排扣大衣，衣擺伴隨他的走動飄揚，夜風掐出了那截獨屬於他的性感腰線。
妥妥的一個行走的“雙開門冰箱”。
如果他的眉眼不那麽沈寂凜冽的話。
阮糖望著周淮煦一步步地走近，仿佛隔著冰透的湖面看清了水中的月亮。
她的心跳翻覆，不由得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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